比赛还有25.8秒,达米安-李走上罚球线,他深吸了一口气,第一球砸在了篮脖子上。

第二罚出手,在篮圈上崩了两下,依然顽强地掉了下来,队友克里斯夺回篮板,李在正面弧顶再次出手三分,又是一记怒铁。当维金斯第三次把球捞回来的时候,惊慌失措的李已然心态失衡,他都没有接住篮球,球从他的手边滑落,被诺曼-鲍威尔捡走,李追上去,机械性地战术犯规。

黑色幽默的是,三个回合之前,李正是在后场反断鲍威尔,给勇士制造了如此生机,但却这点烛火,却被他用力吹灭,而且,还是使劲吹了三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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互联网络顿时一片骂声和调侃声,在库里时隔58场后的复出之战上,面对着去年总决赛扼杀本队的猛龙,他们实在太渴望得到这场胜利。然而身穿着1号球衣的这个小人物,却将机会拱手让出。达米安-李的身份也被一遍遍拿出来调侃,甚至是攻击——“我如果是库里的妹夫,我也能在勇士混口饭吃”。

在巨大的喧嚣声中,西亚卡姆接受采访时这样说:“现场喊得实在是太响了,我有种在打总决赛的错觉”。身为猛龙头牌的西亚卡姆面对着大通中心的山呼海啸,打出了17投5中,三分球7投尽失的表现。这是一个在总决赛里光芒四射一战成名的球星,此刻他已经拿到4年1.3亿美元顶薪,成为东部全明星首发。而错失了三次机会的达米安-李,不过刚刚出战他的第一个完整赛季,甚至在这26秒之前,他扔进了5个三分,砍下的23分是全队最高。

所有人都在谈论库里的复出,没人愿意来询问达米安-李的沮丧。或者说,对于大踏步奔向状元的勇士,一场失利本来就是情理之中,他们也未必真的想赢。但对李来说,他并没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,却要为一场不该计较胜负的比赛负责。

他今年27岁,离开大学已经快4个年头了,可他在职业赛场赚到的钱,算上剩余的赛季,还不足100万,那只是斯蒂芬-库里两场的收入——包括那些没上场的。

2018年7月,他拿到了来自勇士的一份双向合同,8.5万美元起薪,打满45天能拿到30来万。两个月后,达米安和赛德尔-库里-李完婚,于是勇士球员的头衔,就这样被“妹夫”的绰号取代,人们只记得有一个姓李的关系户来了,却并不关心他什么水平,什么技战术风格。毕竟这是在勇士队,这也是最后几个无关紧要的位置,在这样的前提下,避嫌就成了一件难事。

能留在NBA和大舅哥一起打球让他的职业生涯看起来十分美妙,比那些一路摸爬滚打的球员顺利得多。可这并不是真实的达米安-李,在2018年夏天之前,他的故事里没有库里这个词汇,和他作伴的,只有反反复复的苦痛,和音乐。

《ROSE》——Kanye West

和《银河护卫队》中的星爵类似,达米安-李从小手边就有一个装满唱诗和说唱的旧iPad,他试图用音乐来充实内心。在很小的时候,他就试着自己写歌,和歌词对话,来抚慰他的内心。

对他来说,最有意义的歌曲,是坎耶-韦斯特的《玫瑰》,这首歌是坎耶在探望祖母的时候写的。2010年的李沉迷于这首歌,因为那时陪伴他长大的祖母被诊断出晚期乳腺癌,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。

他的爸爸8岁就遗弃了这个家庭,妈妈和姨妈搬到一起去,他是独子,和三个堂兄弟住在一起,一家六口相依为命。妈妈和姨妈轮流出去打一天12小时的工,另一个全天候照顾四个孩子。当他和妈妈搬去照顾祖母的时候,他只有一个愿望对妈妈说,不要再去打12个小时的工了。

李在离家300多英里的一所预科学校读书打球,他与妈妈和祖母相依为命。他会不由自主地哼唱起这首歌,想起他的祖母——祖母在哪,家就在哪。

直到2011年1月17日那天,李带队击败对手时,他发现妈妈没有出现在看台上。那一天,祖母走了。达米安站在板凳席旁边,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,他想起她叮嘱过的,要成为一个好球员。

如今,勇士1号达米安-李已经拿到了一份正式合同,3年总额450万美元,他要做的是让自己继续留在名单里,把合同转成保障的。在拿到这份合同之前,他已经成为了勇士这赛季的首发得分后卫,每场打28.9分钟,拿12.5分,另有4.9个篮板和2.7次助攻。数据很漂亮,而且他还有87%的罚球命中率,在队里只比库里低。

对猛龙的这场,仅仅是他整个生涯第三次单场罚丢两个球,如此而已。

《I can't give up now》——Mary Mary

在穿上勇士球衣之前,他去了两所高中,两所大学。在2016年落选之后,他两次被邀请参加训练营,之后都被放弃。他一共只拿到两份10天短合同,两年的双向合同,另外和“两次”相关的,是他撕裂了两个膝盖的前十字韧带,骨折了两次,每只手一次。

但现在,这位勇士的首发得分后卫,拿下过3次两双,有10场砍下20+。

李还记得自己躺在路易斯维尔的朋友家里,那时候他刚接受完左膝前十字韧带修复手术,还不敢使劲做动作,妈妈守在床前,帮他掖被角,准备睡觉。他突然说了一句,“妈妈,多陪我一会儿,抱我一下。”

这是2016年的12月底,圣诞节刚过。24岁的李正在凯尔特人下属的缅因红爪队效力,场均砍下17.8分,投出46.6%的三分球,几乎能拿到他的第一份10天NBA合同。但就在1月10日合同生效的半个月前,他的左膝韧带撕裂了,NBA与他远去,或许是永远告别。

李心里更清楚结果,他在三年前就已经撕裂了右膝前十字韧带。那会儿他效力于名不见经传的德雷克赛尔大学,在一场季前赛上,当他突破到篮下,突然感觉膝盖崩了一下,然后就是漫长的养伤期,足足让他躺到了第二年的11月。他在德雷克赛尔打了4年,然后收到名帅皮蒂诺的邀请,来到路易斯维尔大学,打他的第五个赛季。那一年,他场均15.9分,而大一生多诺万-米切尔给他打替补,场均拿下7.4分。

他已经习惯于受伤,甚至在对杜克的比赛赛前热身时,他都能脱臼两根手指。

“太可怕了,”已经是爵士全明星球员的米切尔回忆起当时的情况,“他的两根手指脱臼了,然后他没事一样继续打球,在杜克身上轰了30分!我想这就是他的竞争力,他是一个真正的混蛋,他就是我们队最强的,我太尊重他了。”

他的大学持续了5年,是不可能被NBA选中的。李的妈妈在家里给他办了一次专属的选秀大会,可达米安依旧坚持说,自己属于NBA。

这次选秀大会结束后的第六个月,他的左膝前十字韧带也撕裂了。

“我感觉他真的被打败了,”李的母亲说,“我从未见到他如此脆弱,但我希望他站起来,就像我妈妈得癌症的时候,我们都知道要战斗。可是你知道吗,这是第二次,我们经历过第一次康复,我们对未来抱有怀疑,但是作为父母又要面对这种折磨,我们不知道要如何面对。我只能告诉他,‘你要知道,上帝打算教你一些东西,我们还不知道未来发生什么,但我们要赶紧学会。”

《Dream》——Jay-Z

2020年的1月14日,勇士的安全负责人拉尔夫-沃克走过来,通知李去一趟球队办公室。

在更衣室后面的透明玻璃办公室里,李签下了这份三年合同,总价450万美元,第一年84万,这部分是保障的。下一个赛季还有60万保障金额,如果他能在下一年的1月10日留在名单上,他将会拿满176万,再下一年的这个时候留在队中,可以拿到191万。这笔钱比起勇士那几位球星来说不够零头,但至少是一份正式合同,他如愿以偿,成为NBA一员了。

尽管他的身高不错,但臂展和运动能力都不够出色,他也没有爆炸的身体素质,当然,这些他都在不断提高,而且勇士队也看在眼里。李在27岁才签下第一份保障合同,而且未来他要一直参与竞争,争取获得接下来的一次次转正机会,但他其实并不知道,勇士已经注意他很久了。

2016年选秀大会,勇士在第30顺位选走了中锋达米安-琼斯,但他们没有次轮签,球队的管理层盼了整整一轮,终于等到李的落选,并通过交易把他送到了下属的圣克鲁兹勇士队。

李的运气一向不好,甚至他在当时那样一支勇士队中都没能蹭到冠军戒指。于是他开始用文身记录那些时间:他的左膝内侧文着罗马数字12-23,代表着12月23日撕裂左膝前十字韧带的日期;他的右手文着2-21,代表着2015年投篮手骨折的日子;旁边有一个11-11,代表着他第二次遭遇右手骨折,和上次位置一样,但他只躺了一个月。

“这可能和信仰有关,”他的妈妈这样说,“他经历了那么多的创伤,这么年轻就失去了如此亲密的人,但他依然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,依然可以保持微笑,面对生活。每个人都会经历生死,但生活还是可以治愈一切。”

他的背上文着太阳,“因为太阳总是会从云层里照耀出来”,上面还有母亲的生日,4月16日,因为“妈妈就是我的太阳”;他还文上了出生日期、结婚日期,以及他加入德雷克赛尔和路易斯维尔大学的日期,以及他打进第一球的日期,格式都完全相同。当然,也少不了祖母去世的日期。

他还是会继续用音乐来填补时光,会哼唱那些并不流行的曲子,但正是这些故事和音乐,让他坚持下来,继续向前走。

“我不是第一个经历过悲剧的人,”他这样说,“只要我能把悲剧化为胜利,把心碎化为成功,并且努力让身边的人都变得坚强,那么你大可不必为我感到难过,我不觉得自己是应该被难过的,我知道,我们所经历的一切,都会成为远大理想的一个重要部分。”

他是赛德尔的丈夫,戴尔-库里的女婿,斯蒂芬和塞斯的妹夫,也是勇士的正式球员,首发后卫。当你读过他的故事,还可以继续用“妹夫”来称呼他,他并不介意这一点,在这样的一个大家庭里,他知道,自己是被爱着的。

作者:里多